引言： 王朝末世

公元前3年的长安城，西汉帝国上下弥漫着无尽的绝望。

谏议大夫鲍宣哆嗦着手，给当时在位的汉哀帝刘欣，上了一道奏折。

这不是普通的奏折，这是一份西汉的“死亡通知书”；一份把血淋淋的现实，直接糊在皇帝脸上的控诉书！

奏折里没废话，直接就甩出“七亡七死”的政论。

老百姓为什么活不下去了？为什么正在成片成片地死去？

天灾亡你！ 酷吏亡你！ 赋税亡你！ 豪强亡你！ 徭役亡你！ 盗贼亡你！ 兵役亡你！

鲍宣最后一句，像一把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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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百姓“亡”路七条，活路一条没有，想让国家安定？做梦！“死”法七种，活命机会一点不给，想让天下太平？没门！

民有七亡而无一得，欲望国安，诚难；民有七死而无一生，欲望刑措，诚难！

鲍宣点明了原因，西汉的病症：就是“县官重责更赋租税”加上“贪吏并公，受取不已”，是“豪强大姓蚕食无厌”！

从中央到地方，整个官僚系统烂透了！豪强地主吃人不吐骨头！

儒家自救:“左右互搏”

大汉朝廷里全是糊涂蛋吗？也不尽然。

就在鲍宣上书的几年前，汉哀帝刚登基氏，就有明白人发现问题了。

大司空何武、左将军师丹，给皇帝谏言：要政府限田限奴！

土地、奴婢，私人占有太多了，不行！超出国家规定的份额就给他没收了！

他们的目标很明确：保护自耕农，遏制豪强，给汉帝国回血！

想法好不好？听着挺美！

结果刚提出来，还没落地，就被朝堂上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，尤其是那些自己就占着万亩良田、蓄着成千奴婢的权贵们喷成了筛子。

方案直接胎死腹中！甚至后来何武还被逼得自杀，师丹也被废黜。

何武、师丹的失败，是个人悲剧吗？不！

它标志着一个时代性药方，儒家“改制说”的破产！

什么叫“改制说”？就是一群儒学之士觉得：现在天下大乱，是因为我们没按老祖宗那套来！把制度改回去，恢复古制，就能药到病除！

这群“改制派”儒生，思路清奇。

他们认为：

土地兼并太狠？那就限田！ 不行，恢复“井田制”！

奴婢太多？限奴！ 解放生产力！

人头税太重？减税！

钱太坏事儿？取消金属货币！ 学上古以物易物。

官府豢养奴婢不人道，也解散！

花钱能赎罪禁止！ 维护法律尊严！

甚至，官名不好听也改！

于是，御史大夫变“大司空”，刺史变“州牧”…

嗯，听着是复古了。

汉成帝时，还真搞了些表面文章。

可有用吗？屁用没有！

豪强照样兼并，奴婢照旧买卖，危机日益深重。

改制派就像一群固执的庸医，面对帝国癌症晚期，只会念叨让你“多喝热水”！

“限田限奴”这种不触及根本利益分配的改革，在既得利益集团面前，连挠痒痒都算不上！

药方无效，病入膏肓，怎么办？

更激进的声音出现了！另一公羊派儒家提出了“传国异姓说”！

“天命转移”：公羊派的“黑化”

“公羊派”可是汉朝的“国教”正统，汉武帝“罢黜百家，独尊儒术”，尊的就是以董仲舒为代表的“公羊派”儒学！它给大汉帝国提供了核心的意识形态支撑。

公羊派的核心信仰是“大一统”！“尊王攘夷”！“德化天下”！

他们认为，皇帝是“天命”所归，肩负着带领万民从乱世走向太平，最终实现天下大同的神圣使命。

夷狄进至于爵，天下远近小大若一

感兴趣的，可以看我之前关于董仲舒的那篇文章，在这就不多赘述了。

汉武帝的北伐匈奴、盐铁专营，在公羊派看来，都是为了实现最终“德化”目标所做的必要准备。

公羊派与皇权，本是一对“黄金搭档”。

皇帝借公羊学说证明自己统治的合法性，公羊派借皇权推行自己的政治理想。

然而，甜蜜期过去了。

汉武帝之后，“德化”的理想越来越像个遥不可及的梦。

国家是统一了，夷狄也暂时打退了，但社会控制却越来越严酷。

盐铁官营，让官僚机器深入社会的每一个毛细血管。

一个叫时任司隶校尉，名字叫做盖宽饶的公羊派儒生痛心疾首地骂道：“今朝廷，以法律为诗书，以刀笔吏为师！”

这骂得可太狠了！因为“以法为教，以吏为师”正是被儒家唾骂的，秦朝暴政的核心特征！

你这不就是在说，现在的大汉跟以前的暴秦没有区别吗?

公羊派理想中的社会是君主垂拱而治，是民众道德自觉，是社会自治和谐！

可现在的汉朝，国家机器越来越像秦朝，离“德化”越来越远。

于是，公羊派怒了！理想破灭了！他们开始“黑化”！

既然温和改良行不通，既然皇帝和大汉朝廷已经背离了“德化”的初心，甚至走向了“德化”的反面，开始酷吏政治，那怎么办？

公羊派祭出了儒家压箱底的终极理论武器：“天命靡常，惟德是辅！”

什么意思呢？翻译一下：老天爷没私心，谁有德就帮谁！老百姓更不傻，谁对他们好就跟谁走！ 殷商无德，就被有德的周取代了。现在你刘家汉室，德行败坏，搞得民不聊生，天命就该换人了！

于是，“传国异姓说”由此诞生！

核心就是：汉室气数已尽，天命已改，该换姓刘的当皇帝了！要找个有德的“贤人”来接手！

公羊派直接从“保皇派”变身“革命派”！公羊派这思想钢印打得够狠！

行动开始了！

公元前78年, 公羊派学者眭弘，借着“公孙病已立”的诡异谶语事件，直接上书汉昭帝：陛下您退位吧！把国家让给真正的贤人！

结果，被杀！

汉宣帝时盖宽饶，就是前面骂朝廷像秦朝那位，再次上书。

同样，还是要求汉宣帝效法尧舜禅让！

结果，也被逼得自杀！

到了汉成帝时， 连刘家自己人都“反”了！

宗室大学者刘向公开说：自古没有不亡的国！蜀郡地震堵了岷江？这就是汉亡的征兆！

他儿子刘歆，更是翻阅古书“考证”出汉室必亡的“铁证”！

从学者到重臣，从重臣到皇族！

整个汉帝国的精英阶层，尤其是掌握话语权的儒生集团，在持续的危机面前，达成惊人共识：刘汉王朝，已经无可救药！必须换天！

当一个王朝的意识形态精英和部分统治核心都认定自己该死了，那它的灭亡就真的“如滔滔江水，不可阻挡；如离弦之矢，不可回头”！

最想救大汉的人，最终成了埋葬大汉的理论掘墓人！

自救如何变成断头台？

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“换天”呼声中，一个身影逐渐清晰，王莽走上了台前！

王莽的上位之路，前半段平平无奇，标准的西汉外戚剧本。

同时，王莽有着深厚的儒学背景。

他的姑姑是汉元帝的皇后王政君，王莽当政和当年的吕家、霍家也没啥本质区别。

但是，王莽接手的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！

以前，所有的骂名、所有的责任，都可以推给刘家皇帝和旧权贵。

社会舆论的矛头指向姓刘的，“传国异姓”的思潮针对的也是姓刘的。

现在，大权在王莽手里了！

如果危机再恶化下去，崩盘的锅谁来背？

肯定是他王莽啊！ 他和他代表的王氏外戚集团，就得替刘家、替整个旧统治阶层承担亡国的罪责！

这锅太大，他背不动，也不想背！

那怎么办？不如“换天”来解决危机，传国异姓思潮已经成为主流了。

王莽自己需要摆脱“亡国责任人”的身份，那他必须有所作为。

天时、地利、人和！王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，离上位，只差一步！

公元9年，王莽动手了。

废汉立新，国号“新”。

整个过程异常“平和”， 除了零星反抗，举国上下几乎是一片默许甚至欢呼！

尤其是儒生们，激动得热泪盈眶：“传国异姓”，我们喊了几十年的口号，终于实现了！天命真的转移了！圣人终于出现了！我们有救了！

新朝建立，儒生们的改制派理想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了！

于是，限田限奴、货币改革、官制复古、王田制等，纷纷上马。

王莽推行的种种新政，骨子里就是当年何武、师丹想做而没做成，刘歆等改制派儒生们日思夜想的蓝图！

那么，王莽的新朝，真的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吗？

王莽改制，本质上不过是把儒家改制派积攒了几十年的、早已脱离实际的“方案”，在一个更虚弱、更混乱的帝国躯体上强行实施！

它没有，也不可能创造出一套新的、能解决西汉根本矛盾的国家机器。

秦汉，是中国第一个大一统王朝！

可秦朝死得太快，很多问题没有暴露。

西汉作为继承者，运行了两百年，所有后世大一统王朝会遇到的绝症：土地兼并、流民遍地、贫富撕裂、官僚腐败、行政成本爆炸、中央地方博弈、统治集团内耗等，首次被推到前台。

它没有参考答案，它的每一次尝试，都是在为后世试错！

王莽代汉， 以为换个名头、换个皇帝、儒家改制，就能解决社会结构上的致命伤。

显然，有点想当然了。

新莽的折腾，反而耗尽了帝国最后一丝元气，最终引发了席卷天下的绿林、赤眉大起义，把西汉连同新莽王朝，一起送进了历史洪流中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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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于：河南省